第09章(8 / 15)
平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电话,也没人敲门找他。这是他一天之中最空闲的一段时间,也是一周之中最空闲的下午,再过三个小时,他知道,这幢门诊大楼的每个角落都将空无一人,各科诊室、抽血化验、B超、胃镜肠镜、挂号、收费,包括中西药房。那时候,他也将不得不收拾起皮包,顺着光亮可鉴的走廊离开办公室,一路坐电梯下楼,可能连个打招呼的人都遇不到。
他将耐心地藏身于人流熙攘的街上,不像以前那样,抱怨着周末糟糕的交通情况,厌烦地在出租车里不断看表。他情愿故意多走一会儿,脚底磨蹭着凹凸不平的人行街沿,挤到小餐馆里吃一客生煎馒头加牛肉粉丝汤,或者到振鼎鸡要四分之一的翅膀肉,再自斟自饮半瓶啤酒。吃完和新进来的人群摩擦着他的背部,碰撞他的手肘,他将聆听着丰富的人声,吃得更加不紧不慢。
总是要回去的,最近这两年,他时常步行回到瞿溪路的绿野小区,以前打车都要十六元的路程。他是不知不觉走完这段路程的,一路磨蹭,到家八点刚过,他不知道有没有比步行更慢的方法。
客厅里的灯光太暗了,卧室也是,为此,他摸索着换了好几次灯泡。后来有一天,又觉得怎么亮得刺眼,让仅剩的一条影子触目惊心地跟在身后,走到哪儿都能看见。
他记得他曾经是厌恶她的,自从儿子呱呱坠地,她变得唠叨、抱怨、忧虑、邋遢、腰如水桶,在屋里走动时发出鞋底拖地的声响。这种状态持续了二十八年。更何况早在十二年前,她就下岗了,专职在家里制造各种噪音和琐事。
如果有人遇见过他妻子,比如说曾经送礼到他家中的医药代表,曾当着他的面,客套地夸一句:“你太太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人,脾气也好。”他必定要补上几句:“脾气好也是讲讲的,但是她至少不好对我发脾气吧,这么多年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开销,我都没发脾气。”说过之后,他觉得心里更委屈了,委屈什么呢,他也说不清。
在单位跟人闲聊,他喜欢说些讥笑她的轶事,诸如她喜欢藏东西,不舍得用,每年单位福利发的炒锅茶具,医药公司送的各款菲仕乐,她都小心翼翼地垒在柜子里,连包装都完好如新,简直像超市的仓库。别人笑过之后,他觉得心里颇有快感,好像是报复了她造成的种种不如意。
有一阵,他特别烦她,他跟同事们抱怨说,她有强迫症,锁上门之后还要推好几次,偶尔跟他出一次门,总提醒他包有没有拉严实,现金是不是带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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