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二章(8 / 10)
好奇地东张西望。他的脸上,除了能表现出愚蠢的笑容外,还能表现出深不可测的沉思默想,表现出化石般的荒凉,表现出麻木的哀痛。后来我还看到他表达愤怒时脸部可怕的表情。
母亲用一根细铁丝贯穿了野兔的嘴,把它悬挂在堂屋的门框上。大姐吼出的恐怖她充耳不闻;哑巴脸上的古怪她视而不见。她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笨拙地开剥兔皮。沙月亮背着鸟枪从东厢房里走出来。母亲没有回头,冷冷地说:
“沙队长,我家大女儿今日订婚,这只野兔子便是聘礼。”
沙月亮笑道:“好重的礼。”
“她今日定婚,明日过嫁妆,后日结婚,”母亲在兔子头上砍了一刀,回转身,盯着沙月亮,说,“别忘了来喝喜酒!”
“忘不了,”沙月亮说,“绝对忘不了。”说完,他就背着鸟枪,吹着响亮的口哨,走出了我家家门。
母亲继续开剥兔皮,但分明已失去了任何兴趣。她把野兔子留在门框上,背着我进了屋。母亲大声说:“来弟,无仇不结母子,无恩不结母子——你恨我吧!”说完这句凶巴巴的话,她无声地哭起来。母亲流着泪,肩膀耸着,开始剁萝卜。咔嚓一刀下去,萝卜裂成两半,露出白得有些发青的瓤儿。咔嚓又是一刀,萝卜变成四半。咔嚓咔嚓咔嚓,母亲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夸张。案上的萝卜粉身碎骨。母亲把刀又一次高高举起,落下来时却轻飘飘的。菜刀从她手里脱落,掉在破碎的萝卜上。屋子里洋溢着辛辣的萝卜气息。
孙家大哑巴翘起大拇指,表示着他对母亲的敬佩。他嘴里吐出一些短促的音节,辅助着拇指表示他对母亲的敬佩。母亲用袄袖子沾沾眼睛,对哑巴说:“你走吧。”哑巴挥舞着胳膊,用脚踢着虚空。母亲抬高了嗓门,指指他家的方向,大声喊:“你走吧,我让你走!”
哑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对着我扮了一个顽童般的鬼脸,肿胀的上唇上的小胡子像一抹绿色的油彩。他准确地摹仿了爬树的动作,又准确地摹仿了鸟儿飞翔的动作,然后,仿佛手攥着一只扑扑楞楞的小鸟,他笑了,指指我,又指指自己的心窝窝。
母亲又一次指指他家的方向。他愣了一下,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跪下,对着母亲——母亲抽身闪开——于是他对着案板上的萝卜块儿,磕了一个响头,爬起来,得意洋洋地走了。
夜里,疲倦已极的母亲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发现院子里的梧桐树上、香椿树上、杏树上,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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