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10 / 15)
上去。晚上,成群结队的难民,操着各样的口音,在黄昏的阴冷空气里,传播着互相冲突的消息。这一夜,大家都瑟缩在山脚下的灌木丛中苦熬。从南边和北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一道道炮弹出膛的弧光划破墨色的夜空。半夜时分,空气阴冷潮湿,蛇一样的阴风,从山的缝隙里爬出来,摇得脱尽叶片的灌木枝条簌簌抖,卷得树下的枯叶刷刷响。狐狸在洞穴中悲鸣。狼在山谷里嗥叫。生病的孩子像猫一样呻吟。老人像打锣一样咳嗽。这一夜可真是难熬,天明时有几十具尸首抛在山沟里,有孩子,有老人,也有壮年人。我们一家之所以没冻死,是因为我们占据了一丛挂满金黄色叶片的奇特灌木,所有的树木都脱光了叶子,唯有它不落叶。树下还有厚厚的枯草。我们紧紧搂抱在一起,把那条唯一的被子顶在头上。我的羊紧贴着我的脊梁而卧,它的身体是我挡风的墙。最艰难的时刻是后半夜,遥远的南方炮声隆隆,加深了灌木丛中的寂静,人的呻吟声锯割心弦,使浑身震颤,耳朵里出现旋律,像熟悉的茂腔调儿。那其实是一个女人在悲泣。万籁俱寂中的声响渗入岩石,极冷极湿,阴云与头上的冰凉的棉被粘连在一起了。下雨了,冻雨,雨点落在棉被上,落在黄叶婆娑的灌木上,落在山坡上,落在难民们头上,落在嗥叫着的山狼丰厚的黄毛上。雨在下落过程中便凝固成冰渣儿,落下时便随即成了冰。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樊三大爷高举着火把把我们从死亡中引导出来的那个夜晚。他高举着火把,像红色的马驹一样,在暗夜中跳跃着。那一夜,我沉浸在乳汁的温暖海洋里,搂抱着巨大的乳房几乎飞进天国。现在,可怕的迷幻又开始了,像有一道金黄光线洞穿了夜幕,像巴比特的电影机的光柱,成群小冰豆子像银甲虫,在这光柱里飞舞,一个长发飘拂的女人,披着云霞的红衣,红衣上镶嵌着千万颗珍珠,闪,闪,长长短短地闪烁着光芒。她的脸一会儿像来弟,一会儿像鸟仙,一会儿像独乳老金,突然又变成了那个美国女人。她柔媚地笑着,眼神是那么娇,那么飘,那么妖,那么媚,勾得人心血奔流,细小的泪珠迸出眼窝,挂在弯成弧线的睫毛上。她的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一点唇,猩红,后来又咬遍我的手指,咬遍我的脚趾。她的细腰,她的樱桃般的肚脐,都隐约可见。顺着肚脐往上看,我顿时热泪盈眶,大声地呜咽起来,那两只像用纯金打就、镶嵌着两颗红宝石的乳房,朦胧在粉红色的轻纱里。她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来,礼拜吧,上官家的男孩,这就是你的上帝!上帝原来是两只乳房。上帝能变幻,变幻无穷,你醉心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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