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孙丙说戏(四)(1 / 2)
莫言
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在咱们高密东北乡的地盘上,就有了一家一户的小班子,摹仿着祖师爷的腔调,开始了经常性的演出。一般是一对夫妻带领着一个孩子,夫唱妇随,孩子披着一件小猫衣,把一声声的猫叫穿插在他们的歌唱中。他们有时也为大户人家唱丧…一注意,这时已经不是“哭丧”而是“唱丧”了——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集市上围场子。夫妻扮演着角色又唱又扭,小孩子端着小笸箩,猫头猫脑,猫腔猫调,转着圈子收钱。演出的节目多半是一些小段子,《蓝水莲卖水》啦,《马寡妇哭坟》啦,《王三姐思夫》啦什么的。其实这
样的演出就是讨饭。咱们猫腔行当天生的就与叫花子行当有缘,要不,咱们也就成不了师傅徒弟。
“师傅说的极是。”小山子说。
这样的演出状况一直延续了几十年。那时的猫腔,没有乐器伴奏,没有正式的演出。那时的猫腔是戏也不是戏。除了前边咱说过的那种一家一户地演出外,还有一些农家子弟,在农业闲暇之时,敲击着卖糖的小锣和卖豆腐的梆子,即兴编一些词儿,在编制草鞋的窨子里或是自家的炕头上,自唱自娱,借以排解心中的寂寞和痛苦。那卖糖的小锣和卖豆腐的梆子,就是咱们猫腔最早的打击乐器。
师傅那时年轻,心眼儿灵活——这不是师傅自吹——在高密东北乡的十八个村子里,师傅的嗓子是最好的。大家聚在一起唱戏,渐渐地有了名气。先是本村的人来听,渐渐地就有外村的人来听。人多了,炕头上和草鞋窨子里盛不下,演唱的地点就挪到了院子和打谷场上。在炕头上和窨子里可以坐着唱,但在院子里和打谷场上就不能单是坐着唱,这就需要动作。有了动作穿着家常的衣裳就不自然了,这就需要行头了。有了行头素着脸就不是感觉了,这就需要打脸子化妆。化了妆后单有一个梆子和小锣就不行了,这就需要乐器。那时候,经常有一些外县的野戏班子到咱这里演出,有从鲁南来的“驴戏”班子——他们经常骑着小毛驴上台演出。有从胶东一带来的溜腔班子——他们的每句唱腔都从高腔往低腔下滑,就像一个人从高坡上往下出溜。还有从河南和山东边界上来的公鸡班——他们在每句唱腔后边都要用假嗓子“呕儿”一声,好像公鸡打完鸣儿后发出的那种声音。这些班子都有乐器伴奏,一般是胡琴、笛子,还有唢呐、喇叭。同仁们就把这些乐器拿来给咱们的猫腔伴奏。演出效果比干唱那是好多了。但师傅是争强好胜之人,不愿意用人家现成的东西。这时候,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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